夏初瑶细察点墨的神色，确信她当真看不见在她妆台上待着的那对童男童女，又见她当真憔悴，十分劳累困乏的样子，便问道：“点墨，你怎得这般憔悴，难不是昨夜没睡好么？”
“呃，奴家……自然睡得好的……”点墨支支吾吾，想说又不说，大约是思前顾后，不敢对大红儿有任何微言。
见点墨不愿意告状，夏初瑶便也不追问。
“那好……今儿就你伺候我吧……”
那小姐闺房与前堂有道约五步距离的窄廊相隔，窄廊两端下着青红相间的纱帘。大红儿也怕点墨告状，于是便悄悄尾随在点墨的背后，躲在帘子背后偷听。
见点墨没有告状，大红儿方才放下心来，回到那前堂的坐榻，半躺在上面，又睡了过去。
……
相府小姐的闺房角落，拉着一道屏风，屏风背后也有一道帘子。
掀了那道帘子，便是一个拐角空间，这拐角空间的墙角落处，还放着一面镜子，这镜子好大，足足能映出一个人的全身。
拐角再进去，便是小姐沐浴的地方。那是一个埋在地里的大木桶，构成了一个只有一阶高的小浴池。浴池上有一个竹子做的水口，水口又连着用竹子制成的木制水泵，这也是富人才用得起的设备。
那相府筑着一个高台，高台上堆砌了一个巨大密闭的蓄水池，蓄水池是个巨大的铁缸，底下日夜不间断地埋碳烧火。因此蓄水池里总是有热水，于是这建筑又叫热池。
热池有多条皮制管道与各个房间的水泵相连，因为热池地势高，所以奴仆们只需上下拉动水泵上的把手，便能用人力轻松将那热池的水泵出，如是，贵人们便终日都有热水可用。
……
相府小姐的浴室，算不上奢华，也不算很大，墙壁四角的四盏烛灯将室内照得亮堂，不留一丝黑暗，但留人影。
点墨在水口下接了一个盆子，然后上下来回驱动水泵的把手，那热水便开始顺着管道，慢慢从水口流出来。眼见热腾腾的热气，伴着那热水流出，点墨伸手探了探……这夜里四更时的热水，也是够烫的。
点墨将这热水与那从院子的清水井中打起的清水伴在一起，朝水里放下一两片薄荷叶子，又伸手探了探温度，然后搅拌一番……
这是给小姐清晨洗面用的薄荷水。那热池里的热水虽来得方便，但却没有那清水井里的水清澈，所以便要将两种水以大比例混合，再根据四季节气不同，下不同的香草叶子调制。
当下用的是薄荷，温温凉凉的，是正好。
“小姐，这水正合适。”点墨将水盆放在浴室的台几上，又将一干净面巾递给夏初瑶。
到了伸手沾水的时候，夏初瑶惊觉——这礼衣我怎得还穿着……
夏初瑶这才发现自己仍旧穿着那身蓝白淡雅的礼衣，正想除去戴在手上的袖套……
自那脱衣的念头一起，穿在她身上的礼衣竟一并作云雾散去，霎时她便又赤身**。
——我只想除去这手上的袖套，怎么这衣裳竟都没有了！？
——这霓裳羽衣……真是的！
夏初瑶皱着眉头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“小姐……你……”点墨目瞪口呆，似乎超出了她能够理解的范畴。
点墨见了这神奇的脱衣过程，除了惊讶之声，不敢再妄出一语。
夏初瑶见点墨被吓得不轻，方才知道虽然她看不见童男童女，但这霓裳羽衣变幻的过程，点墨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。
……
夏初瑶简单地梳洗过一番后，时间还未过四更。
这对夏初瑶这种贵族女子来说，可当真算是早起了。
按理说，成人礼后的第一天，她起床梳洗妥当后，应当会拜见一下长辈。但这时间，府中的长辈们可都还在睡梦中呢！
夏初瑶拉着点墨的手，将她撵到自己的床上坐着。
“那些杂活……你且先别做……你告诉我，我昨日的成人礼……到底是怎样完成的？”
自夏初瑶起床后，便对自己那似梦非梦的记忆感到困惑。
她觉得——那大红儿机灵，没点墨这般老实，若要问起这等事来，自己名下这8个丫鬟里头，还是要问点墨最为妥当！
那点墨不明所以，她仍在纠结浴室中那脱衣的一幕，倒是让她反问过来，“小姐……刚才我莫不是眼花了？你怎得……”点墨词穷，不好解释她所目睹的匪夷所思的一幕。
“我……我不是让你告诉我，昨日成人礼上的事情么？”
“小姐你不是在么？又何须我来告诉你呢？”
夏初瑶找不到借口，索性坦然道，“我……我忘了！”
“小姐……这……怎么会呢？”点墨不信。
四下追问，点墨便将昨日成人礼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夏初瑶，和她姐姐夏初云的成人礼极为类似……那选彩时的礼衣，选的正是大夫人为她们挑选的礼衣。
只是，不是那夏初瑶记忆中的亮黄色大英流裙，而是她现下穿着的这件……又霓裳羽衣变幻而成的蓝白淡雅……叫不出名字的礼衣。
从点墨的话语当中，别说那霓裳羽衣……就连长白大仙都不曾出现过！
自己姓名中的“瑶”字正是取得碧瑶的末字，而非由那长白大仙用金光在院子荷花池里所写的“瑶”字。
“你说的当真？！”夏初瑶不敢置信地问道。
“真的呀！这么多人都观看过的典礼，又怎么会是假的？”点墨一副非常确定的样子。
这时，童男的声音传进了夏初瑶的耳中，“那仙家是不可以在凡世中随便现世的，那长白大仙玩大了，怕九天娘娘责怪，一定是做过一番手脚，意图掩饰……”
“你是说……众人实际上把姐姐的成人礼，当成了我的成人礼？”夏初瑶不禁出声问道。
一直以蝴蝶伴飞的童男在床榻的枕头上化回小人模样，“这事我也不好说清楚……只是那长白大仙素来贪玩，没少犯错……不然他怎么一直都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凡仙呢？”
点墨听不见童男的话，倒是夏初瑶的问话被点墨听见了，她看夏初瑶的神色，那话不似是在问她，便又引得她奇怪起来，“小姐……你莫不是……”她心中有一个词语形容夏初瑶，那便是“撞邪”，但她不敢说出来。
夏初瑶这才意识到在别人面前不可和童男童女交流，否则会招致他人奇怪。她看了一眼点墨，心里清楚她要说什么，道，“你是不是要说我莫不是……撞邪了？”
点墨赶紧低下头，“奴家不敢！”
“你说罢……我又不会怪罪于你……”夏初瑶拎着自己的一撮白发，递到点墨面前，“对了……怎么你们……难道都不奇怪我为何此时竟是一头的白发？”
点墨愣住了，“小姐……你本来就是一头这样的白发呀！”
“什么？！我本来？！”夏初瑶觉得这便离谱了……
——我明明是一头黑发……怎得本来就是一头这样的白发。
——这长白大仙如此篡改凡人的记忆，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呢？
她见点墨越来越表现出一副要向大老爷打小报告的神色……
——看来一切已成定局。
——罢了……罢了……
“听着……”夏初瑶忽然伸手捧起点墨的脸庞，她的拇指在点墨的疮疤上温柔地轻轻抹过，“你的主子没有疯……也没有撞邪……她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……”
也不知道点墨相不相信，她只是呆呆地应了一声，“哦……”
“在那个梦里，我遇见了一个仙人……”
夏初瑶摇身一变，身上的衣裳顿时变幻成了另一套衣裳。那是平日她经常穿的一套红底黑边汉服，她轻轻朝妆台上的镜子窥探了一眼，此时的这身汉服，衬上她的满头白发……竟也是好看的！
“如你所见……那个仙人教了某些仙术给我……”
“仙术？！”点墨这下当真知道，浴室所见之事，并不是她眼花。
“点墨，以后，就由你负责伺候我更衣了……你需打醒十二分精神，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竟是这样子更衣的……”
……
跟着夏家二小姐这8个丫鬟里头，点墨是夏初瑶最喜欢的一个丫鬟，也是最谈得来的丫鬟。
点墨这人笨，但很是老实，她不同那一般大户人家里头的丫鬟那般有心机，所以常遭人欺负。这夏初瑶最看重她这一点，她知道，终有一天，点墨是要派上用场的。
如今，点墨正好做了她的第一个见证者。
只是，点墨脸上的疮疤使她难登大雅之堂……真到了什么大的典礼，点墨是不能够跟在她身后出席的。
所以，才有大红儿与大紫儿这两个俏丽丫鬟今日之地位。
……
她的闺房里和别家的小姐不太一样，总是堆满了诸子百家的书。
夏初瑶在闺房里又读了一本日前从书集里新购来的书籍。她一直读到夜色渐去，阳光透来的时候……
她合上书，发现天已渐渐亮起，该去拜见长辈们了。
“点墨，你去把大红儿和大紫儿叫来……然后……”
在夏初瑶挑灯看书的时候，憔悴的点墨一直在她身侧打瞌睡。
“然后，你便在我的床上睡吧！”
点墨一惊，“奴家这么脏的身子，怎么能到小姐的床上去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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